科创板大幕拉开之际,江苏汉邦科技股份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“汉邦科技”)的IPO进程如同一场荒诞剧,将资本市场的投机与浮躁暴露无遗。这家号称“打破国外色谱技术垄断”的企业,在招股书中堆砌着国产替代的宏大叙事,却在研发投入、商业伦理、财务数据乃至资本运作中处处显露破绽。
当“硬科技”的光环遭遇赤裸裸的财务魔术与股东清仓式逃亡,汉邦科技的上市故事俨然成为科创板审核机制的一块试金石。
研发投入“贴地飞行”,科创属性偏弱
科创板设立之初,监管层反复强调“硬科技”属性的重要性,要求企业必须拥有“核心技术”和“持续创新能力”。然而,汉邦科技用一组近乎讽刺的数据,将这一门槛演绎成了“贴地飞行”的惊险操作——2021年至2023年,其研发费用累计8821万元,刚好超过科创板“三年研发投入≥8000万元”的底线。更值得警惕的是,其研发费用率从6.88%降至6.01%,报告期内研发费用率均在6%左右,显著低于行业10%-12%的平均水平。这种“踩线式达标”,暴露出企业对研发的真实态度:与其说重视创新,不如说在应付监管指标。
技术迭代能力的羸弱,进一步戳破了其“国产色谱龙头”的泡沫。截至2024年上半年,汉邦科技138项境内专利中,发明专利仅占31项,且近三年境内发明专利申请量从5个断崖式下跌至0个,实用新型专利亦从13个骤减至2个。境外专利的“过山车”式表现(2021年3个、2022年7个、2023年0个)更显诡异。当一家企业的技术储备高度依赖早年成果,且专利增速呈现“技术休克”态势时,其所谓的“打破垄断”恐怕更多是招股书上的文字游戏。
高管曾涉多起贿赂案,因信披问题被警示
与研发投入的“精打细算”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汉邦科技在销售端的挥金如土。2022-2024年,其销售费用从5201.42万元飙升至6862.69万元,业务招待费更是在三年内翻倍至1035.38万元。在色谱设备这类高度依赖技术竞争力的行业,如此畸形的费用结构令人费解——究竟是市场推广难度过大,还是另有隐情?
答案或许藏在董事长张某的“黑历史”中。公开司法文书显示,张某早年涉及3起行贿案件,涉案金额超30万元,行贿对象直指政府专项资金审批的关键岗位。尽管这些案件发生在报告期(2022-2024年)前,但判决书明确载明行贿主体为“江苏汉邦科技有限公司”,且涉及公司核心业务环节。
耐人寻味的是,招股书对此只字未提,反而大谈“合法合规经营”。这种刻意回避,加上依赖第三方推广的销售模式(2023年推广服务费占销售费用26%),难免令人怀疑:畸高的业务招待费是否为商业贿赂披上了“合法外衣”?
更令人不安的是,“汉邦系”企业的违规基因似乎一脉相承。关联公司北京汉邦高科曾因未及时披露5121.96万元重大诉讼被证监会警示,涉事高管包括董事长李柠等核心层。当两家“汉邦系”企业接连曝出信披违规、高管涉案等问题,市场有理由质疑:这是否折射出集团层面管理文化的系统性缺陷?
存货离奇“消失”、产能缩水与营收陷入“罗生门”
汉邦科技的财务数据中,潜藏着诸多违背商业常识的“魔法时刻”。
2024年,其核心产品产销率均低于100%,但存货中的库存商品与发出商品金额竟不增反降728.67万元。对比2022年类似情形下存货激增6182万元的“正常表现”,这一反常波动显然无法用行业周期解释。业内人士指出,存货的离奇“消失”可能存在两种可能:要么虚增收入导致存货被提前“消化”,要么通过关联交易转移库存压力。无论哪种情形,都指向财务真实性的重大疑点。
产能数据的“过山车”轨迹同样诡异。2023年,公司理论产能较2022年缩水11.08%,却在营收增长背景下宣称产能利用率达95.24%。更荒诞的是,此次IPO募资用途中竟包含“产能扩建”项目。若现有产能尚未吃满,扩产的合理性何在?这究竟是未雨绸缪,还是为资本故事强行拼凑募投项目?
营收真实性的“罗生门”则将质疑推向高潮。招股书显示,2024年汉邦科技对第二大客户诺泰生物销售额为6112.91万元,但诺泰生物年报披露的同期最大供应商采购额仅为2136.70万元,二者差额近3倍。更蹊跷的是,汉邦科技自身招股书中的客户销售数据也出现2042万元的前后矛盾。当企业与客户、自身不同章节的财务数据频频“打架”,其营收含金量已然岌岌可危。
股东大逃亡与估值泡沫,或为一场预谋的资本收割
汉邦科技的IPO进程,堪称一部资本玩家的“胜利大逃亡”实录。临门一脚之际,股东“有象汉融”清仓式抛售5952万元股权,与高宣等股东合计套现逾7000万元。这种上市前夜集体撤退的异常举动,与常规的“上市后高位套现”逻辑完全相悖——资本为何在丰收前夜仓皇离场?
估值泡沫的破裂轨迹更显资本操盘的精准与冷酷。2023年3月,二股东药明康德以36亿元估值转让股权,但按当前发行价计算,公司实际估值仅23.94亿元,估值缩水34%。而毅达资本旗下基金在2023年12月以30亿元估值清仓时,其价格甚至低于药明康德的“高位套现”价。资本大佬们不惜折价也要逃离的姿态,暴露出一个残酷现实:汉邦科技的估值神话,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击鼓传花的游戏。
耐人寻味的是,毅达资本的退出时机恰逢上交所原副总经理刘逖落马案发。刘逖之妻龚佳作为毅达资本区域合伙人,被曝通过“影子股东”身份参与Pre-IPO项目利益输送。尽管尚无直接证据指向汉邦科技,但资本圈层与监管腐败网络的潜在勾连,无疑为这场资本盛宴蒙上更深的阴影。
汉邦科技的IPO闯关,已然超越单个企业的合规性争议,成为检验科创板成色的“压力测试”。当一家研发投入“踩线”、专利增长停滞、财务数据矛盾、股东集体出逃的企业,仍能借助国产替代叙事冲击上市,这既暴露出注册制下信息披露机制的漏洞,也折射出资本对“硬科技”概念的投机性消费。